善良的人乘鹤西去以后相信都是上天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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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时仲必文才付,顺以正仁宗。信安大福德,万代吉昌隆。基由司理啟,积庆乐游天。永远恢孙志,学成孔孟传。

清嘉庆年间进士吉邦公,育有三子,长房二房人丁兴旺,至今十七户,人口近两百。然而,三子昌辉公后世代代单传,至今六代。

昌辉之子隆惠,长孙基瀚,青年赴港经商,之后音讯全无。次孙基幹,即本人曾祖父,我们这喊作太公。

社会,饮食营养欠缺,医学落后,人均寿命短。在我爷爷才几岁的时候,太公去世了。去世前把我爷爷托孤于二房昌焜后人,连同青砖大屋,田地山一并赠与。

幸有旁亲长辈执掌,把爷爷拉扯大,为爷爷娶了一门亲,使三房不至于香火灭绝。

社会陋习,人穷还好赌。爷爷嗜赌,无屋居住。山腰近水泉处,找一靠坡平地,盖得一间茅草房,挤下一家子。

爷爷以剃头为生,走村串户,包吃包住。夜晚于邻村聚赌,往往彻夜不归。

有一年腊月,年关将至,爷爷欠了赌债。邻村一伙人到家里来,逮住唯一一头过年猪要抬走。奶奶急哭了,慌慌张张,连跑带跌,到村里请来族中名望长辈担保,方才拦下。

清末民初,时世动荡,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卖儿鬻女,司空见惯,精神麻痹,习以为常。

民国十九年,大姑八岁,许邻乡顺头岭墟地主家丫嬛。离家那天,大姑哭闹不从,来人用布条把大姑绑在轿子里,也算让这穷苦人家的丫头,享受了一回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的规格。

2姐弟亲情

轿子一步一晃荡,轻飘飘向山下移动。大姑带着哭腔喊妈,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从轿子里面传出来,随着山风,飘到半山腰的茅草房前。

丫嬛的生涯,并不像早期电影里那么悲情,充满了阶级压迫的敌视和仇恨,主仆之间,日子长了,多少也有点感情。当然,身份的不平等,歧视和虐待也难免,委屈肯定是少不了的。也不像现如今电视剧里的丫嬛,衣着打扮花枝招展,跟主人家小姐差不多,只管陪侍左右。大姑去的这家,虽然解放后被评为地主,其实并不算很富有,主人家还做豆腐,天亮挑到墟市去卖。大姑除了白天斟茶递烟,洗衣做饭,下半夜还得起来帮忙磨黄豆,烧火打下手。十岁大小的孩子,缺食少睡,有时实在困得不行,打瞌睡把额头给瞌破了。白天斟茶给少爷,一时不小心,茶水溅了出来,少爷一脚把大姑踹倒在地上。这种时候,老爷也会骂少爷别太过份。

日子长了,大姑跟左邻右舍的人也熟络了,发现也有同样苦命的姐妹,便同病相怜,相互取暖。再苦再忙,总有喘息的时候,女主人偶尔也会给姐妹们讲讲故事听。这算是最奢侈的享受了。

这样过去十年八年,我的父亲,大姑唯一的弟弟,也十岁左右了。大姑虽是下人,一年当中还可以回两三趟家。回家三十里路,要步行经过深山老林,路途偏僻崎岖。每当这时,大姑会提前托赶集的乡亲捎口信回家,让弟弟某天去接姐姐。父亲收到口信,每每欣喜若狂,高高兴兴上路,急急忙忙奔跑,恨不得马上见到姐姐。接到姐姐,姐弟俩一路嘻哈打闹,欢声笑语,几十里山路一晃回到了家门,也不觉得累。

大姑在家最多住两宿,就得回去。送姐姐去东家的路上,姐弟俩还有说有笑,只是父亲一个人回家途中,就一路哭,边走边抹眼泪,走起路来有气无力。路遇行人,回去告诉大姑,大姑也是哭泣。

3 重生

解放初期,斗地主,分田地,阶级斗争如火如荼。政治运动,往往从重从严,有过之而无不及。个别案例存在公报私仇也难免。主家被判为恶霸地主,几近灭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贫农出身的大姑,本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穷苦人家的孩子,被压迫的无产阶级,也一并被连带,被投进了水牢。何谓水牢?就是监牢里面,低于地面五六尺的水池,把刑犯投进去,水没到脖子。刑犯泡在水中,致其又冷又饿,嘴唇发紫,牙关打颤,皮肤发白龟裂,肌肉浮肿,头晕体虚,又不能瘫软,瘫倒下去就淹死了

经此一役,韶华已去。彼时大姑年龄已大。星子街一陈姓裁缝,中年丧妻,膝下有三岁幼儿。经人牵线撮合,大姑过继填房。

大姑心地善良,恭俭温顺,有着良家女子贤惠的优良品性,视幼儿如己出,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受到陈姓家族一致的好评,得到大家的尊敬。陈家家风淳朴仁义,族人知书达礼,重情重义,父慈子孝,婆媳和睦,兄悌弟恭,妯娌和气,礼仪之家。大姑的晚年,子孙孝顺,视同骨肉,对大姑细心耐心照料,这是后话。

4美好回忆,快乐童年

童年生活,天真纯洁,无忧无虑。饿了吃,困了睡,欢而笑,痛则哭,回忆都是美好!我几兄妹童年的温暖和快乐,很大一部分来自慈爱和谒的大姑。

国家施行计划生育前,人口自然繁衍不节育,中国家庭普遍兄弟姐妹多,父母对孩子的爱被分薄。再者,那个时代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都难保障,父母为生计愁,那有现在独生子女的”万千宠爱在一身”?

我从小未曾见过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在我出生之前就先后去世了。所以,我特羡慕有爷爷奶奶宠的孩子。

我父亲一直在基层当干部,工作上有能力,有魄力,有成绩,有管理水平。遇事能拿出方案,也善用方式方法,决策果断,一锤定音,不容置疑,贯彻到底。而且办事公正,调解纠纷双方都感激他,极少得罪人,群众拥护他。

但家庭是讲感情的,他把做干部的工作作风带到家庭里来。生怕失去一家之长的地位和威信,在家里搞独裁专制,搞一言堂。从不露短,都是别人的错,由始至终,他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一次错。
家里事情,母亲一点都做不了主,大小事情,必须先请示父亲,包括过年油炸糍粑用多少糯米,家里来客人饭菜怎么煮。未经请示,一概否定。骂个狗血淋头没商量。
由于父亲在家庭中的话语权力高度集中,大小包揽不放权,母亲本来人不笨,就这样让父亲慢慢整傻掉,大小事习惯性问人,毫无主见。

父亲的家庭教育方式生硬粗暴,就是一个字------”打!”小孩在外面犯了事、打了架,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打。别人不会有错,都是自家孩子的错,有道理没道理,就是一顿打。美其名曰:”有教道”。姐弟俩吵嘴,不论谁是谁非,两个一起挨打。耕牛没看好,跑了,一顿打。不小心摔破个碗碟,滔滔不绝骂一个钟头。一套一套的骂,反复重复的骂。

父亲用这些方式,牢牢建立起他的威严。在他的家庭帝国里,他说出的话就是圣旨。全家人在他面前发抖。

感情被淡化、缺爱,缺温暖,或者说,因为生存的不易、生活的负担,爱被父亲深埋到了心底。在这种压抑又无处可逃的家庭氛围中,大姑的到来,就像人在冰雪中喝下一口开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从大姑身上洋溢出来的慈爱,让我们几兄妹感觉到被宠爱包围的温暖。
中国的户籍制度,同属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却分为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即农民和居民。上世纪70年代,全国仍未解决温饱。农民的口粮,每年冬天上缴了公粮剩下的,按工分生产队内部自行解决,居民则吃统购粮,两者都不够吃。

我们村,因为在50年代后期的大兴水利建设中,水利修得好,水田面积大大增加,水稻产量比周围村都高,而且早中晚三造。主粮不够,杂粮凑,勉强能吃饱饭。在那个年代,全年能吃饱饭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星子街地势低、绿化很差,到了夏天热得要命,像个大蒸笼,连风都是热气腾腾。我家乡那一带海拨高,森林覆盖面大,气温低,早晚温差大,即使中午再热,吹来的风是凉快的。

每年学校放暑假那段时间,大姑就会带上她两个孙子,回娘家来避暑。这也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那个年代,家家自己做布鞋,大姑每年回来,都给全家每人做一双布鞋。大姑纳鞋底的时候,我们姐弟和两个表侄子,围着大姑坐在小矮凳上,吵着要听故事,这时大姑就会从口袋里掏出糖果,一人一个。我们边嚼着甜甜的糖果,边听着那引人入胜的故事,整个人都被带进了故事里。这应该是最丰富的精神盛宴了,对儿童的语言能力、逻辑思维,想象力的一种很好的开发。要知道,当年,别说电视电脑手机,普通人家,连收音机都还没出现。这是日常唯一能跟文化沾上边的。

我的年龄,跟大表侄同年,所以,表叔侄仨很玩得来,天天一起嘻哈打闹。家里有一条树枝做的衣叉,圆滑光溜,细细长长,五尺来长。有一次,不记得为了啥,我拿起衣叉,在后面追赶表侄两兄弟。他们从后门出,走前门进,围着房子转圈跑,我追不上,突然一个回头去迎,他俩刚出屋角发现我在前面,一个急刹车,嘻嘻哈哈掉头跑。他俩并不当真,我不懂事,但他们毕竟是客人,让着我。现在回忆起来,历历在目,脸上是温馨的欢笑,久违的欢笑。童年是多么美好,童年是多么欢乐啊!

5天堂里安好

上世纪60、70年代,小城市、乡下集市没有衣服卖,只有供销社门市部柜台,有一捆捆的棉布,颜色很单调,以纯蓝色为主,布匹都是单一纯色调,没有花草图案。人们要做衣服,先到供销社柜台扯上几尺布,送到裁缝店去做。妇女的上衣是一种斜扣褂,面前的布骨扣一个个从左肩连到右腰肋下。

大姑的中壮年就随姑丈下乡为人缝制新衣服,姑丈是师傅,量身裁布。大姑打下手专门做布扣缝接。他们的足迹踏遍星子、清江等十里八乡。

大姑八十多岁还下菜园子种菜、浇水,摘菜,闲不下来。人到晚年,一闲下来就爱回忆童年青春。子孙想得周到,为了排解老人的寂寞,趁老人腿脚还算利索,专门开车带上大姑,回了趟娘家。又去了顺头岭墟,那个让大姑埋葬了青春的地方

沧海桑田,时世变迁。故地重游,已难觅当年痕迹。满眼洋楼林立,何曾见当年青砖片瓦,惟有那古井旁的板上,浅绿的青苔,见证了一位妙龄少女,曾天天在此淘米浣衣。

公元2017年5月26日,阴历丁酉年五月初一,星期五。在这一天,大姑安祥地离开了我们。享年九十五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到中年,难免要面对老人离我们而去,自然规律。对于大姑的离去,我们不必过于悲伤。大姑的一生,走过了一个世纪,经历了多少的苦难,最后盼来了儿孙绕膝、四世同堂的好日子。大姑生前,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微笑,从未听她有过半句的抱怨这个世界,埋怨命运的不公。她总是从容淡定,云淡风轻的笑对生活。大姑的一生,勤勤俭俭,与人为善,可亲可敬。老一辈妇女日复一日、默默付出,付出巨大,索取极少的优良传统,永远值得我们尊敬!
善良的人乘鹤西去以后,相信都是上天堂的。祈祷大姑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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