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要再经历那晚的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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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原本清朗的天空被风扯来了一大片乌云,压地低低的,严严实实地盖在天上,连月光也挤不过那云的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大片浓黑的阴影。此时的空气像是全部被挤压堆积在地面,胶住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压得路边乘凉的青蛙鼓不起腮帮子叫唤,恹恹地跳回矮花坛里。
  
  人行道上零星地缀着几盏昏黄的路灯,引得好几只白蛾上下扑腾不止。阿月弯着脖颈,把头埋下,机械地迈着双腿向前走着,额前的齐刘海遮住了秀气的眉毛,徒留一双折射着灯光的圆眼一闪一闪,正悄悄地扫视着左右。
  慢慢地,阿月放缓了步子直到最后双脚定在原地,她感到心脏猛地加速跳动,“砰砰……砰砰……”仿佛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一阵口干舌燥,她努力地调整着紊乱的呼吸,闷热的空气将她脸上憋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一点又一点,阿月颤抖着把头转向后方,瞪大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不远处自己刚刚走过的拐角,狭窄的小巷左右嵌着几扇红棕色木格楞窗,紧靠着墙根站着一只绿皮垃圾桶,除了一片朦胧的黄色灯光铺在地上、墙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盯了半晌,阿月才收回了目光,一口气从肺里吐出,继续向前走,又从布包摸出了被撕开的半张纸巾在额头和鼻头上按了按,吸干了汗水。左手捏着潮湿的纸巾,右手又顺势从布包的里层拎出了那部颇有分量的手机,拇指戳着屏幕,不一会儿,阿月的朋友圈里新发出了一条动态:“笑脸”又是疲惫并快乐的一天“笑脸”。阿月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插进裤兜里,一抬头,原来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家门口了,掏出钥匙,在一阵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后,终于推开了门。
  
  阿月住的是被当地人叫做“握手楼”的楼房,在城中村。阿月住三楼,从自家铁栏杆窗户往下看就是自己上下班经常走的小巷,灰白的水泥地两旁总是被不知道哪来的水渍泡着,都冒出了油油的青苔。原本就狭窄的小巷偏偏又靠边停着好几辆壳子已经发白的小电瓶车。这里的人家都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的,因为住在小巷两旁的人们门窗大多是面对着的,只需要打开门亦或者是打开窗户,互相伸出手努努力就能够到对方。往上看,想对着的窗间或横着竹竿,或系着绳子,上面三三两两地晾着几件衣裤,当风经过时就像是一面面参差的彩旗在风中舞蹈。再上面就是那“长条形”的天空了,微微地透下一片亮光,阿月总是对妈妈说着“长条形”的天空简直就是峨眉山的“一线天”了,虽然她从来没去过。
  其实阿月刚刚搬来这里住了一个半月,她所在的是个大城市,有鳞次栉比的玻璃高楼昂首挺胸,有极富艺术性的庞大建筑匍匐在地,有如山海般的人群摩肩擦踵,被淹没在其中让本就娇小的她显得更加渺小……阿月永远都无法忘记初来那天刚从地铁站里钻出来那一刻看到它们在骄阳下光芒闪烁的样子,立马掏出手机东拍拍西拍拍。
  穿过高楼大厦,就来到了市中心,也就是阿月住的地方。这简直与她的想象落差太大,原本以为越往城里越繁华,结果只有连片参差的矮楼,墙壁上还挂满了青苔。阿月的心瞬时沉了一半。奈何这里租金低,是自己找了一圈之后能找到的对于一个毕业生来说最划得来的住处,水电的话自己省省凭着一份小文员的微薄工资也能一个人勉强过活,或许还能攒下一点小钱,将来在繁华的地段买下梦寐以求的只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想到这里,阿月又觉得动力满满,未来一片光明。
  一个半月下了,阿月已经基本适应了小巷的生活,有时她也觉得和那些高楼比起来,这里实在是太方便了。楼下就是便利店,水果摊,菜摊,和摊主混熟后买东西还能打打折。再熟稔些,平时不方便的时候,还能打一通电话给摊主,让他直接把蔬菜水果送到家门口,这里就是这样畅通无阻!
  
  时间来到工作日的早晨,阿月的腮帮一鼓一瘪地起伏着,嚼着手上松软的吐司面包。
  “滴滴,滴滴”
  闹钟又一次提醒阿月到时间出发上班了,瞟了一眼不远处窗台处那两件肥大浅灰衬衫正安静地挂着,满意地伸出另一只手抓过帆布包往肩上一挂,拧了门把手一步跨出了门。转身捏起钥匙锁好了绿皮铁门,又拧了拧把手往里推了推,百分之一百确定门打不开后又将门前红地垫上的一双硕大的黑色皮鞋整齐摆好,这才安心朝楼下走去。
  可一大清早上班,就发生了一件让阿月不愉快的事。今早下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发现楼道的灯没亮起来,大概是坏了。阿月又顾着啃面包,谁知不小心一个踩空,吓了自己一大跳,连带着手里的面包也被自己甩出去。无奈,阿月只好懊恼地跺了跺脚,弯腰捡起那片灰头土脸的面包投进垃圾箱里,带着半空着的肚子去赶地铁。
  阿月觉得今天真是糟糕透了,才来到公司连椅子都还没坐热,领导就一顿劈头盖脸说不仅昨天的文件上头说不满意,要打回重新修改,今天公司还宣布接到一个大任务,要认真对待,多做几套方案给客户。这下好了,加班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自己又是新员工,不敢有什么异议,只好扯着嘴角挂起一个礼貌的微笑说句“好的”。果然,人一但早上开始倒霉,就会连着一天都在倒霉。虽然这只是阿月上班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加班,但心里总是有些小不满,她现在非常想念着学生时代,虽然学习任务重,不过好歹不用为了柴米油盐疲于奔命;虽然学习压力大,但人除了孩童时期,什么时候又能没有压力呢。
  键盘哒哒,时钟咔咔,窗外的天幕都换过好几次颜色,太阳也从东边滑到了西边,就快要掉出地平线了。不过阿月的工作还是没有完成。都不知道双手已经伏在键盘上多久了,连头都快要埋进键盘里了,电脑屏幕上的黑字也都快要在眼里融成一团,阿月才意识到加班的同事都快走光了,只剩下自己和另外两人。急匆匆地将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伸着懒腰缓缓地走出公司。
  
  阿月坐着公交穿过依然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两旁的楼房越来越矮,身旁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到了离家最近的站台下了车,忽然一阵冷不丁的风吹得阿月一哆嗦,阿月交叉双臂抱了抱自己,这才看到手腕上的表,原来已经快十二点钟了,周围别说是人了,连灯都没几盏亮着。阿月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走到了离家不远的那条人行道,那几盏熟悉的昏黄的灯映入眼帘。阿月怕黑,以前不加班的时候每次走到这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现在这么晚了,那发黄的灯光照得人心里发慌,她止不住地四下打量起来。就在阿月习惯性地左瞟右瞟的时候,她猛地发现原本静悄悄的人行道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啪嚓,啪嚓”的脚步声。经过短暂的确认过后,阿月敢肯定那绝对不是自己的脚步声——因为声音的频率完全对不上自己的脚步!顿时,阿月就像是掉进了冰窟,鸡皮疙瘩瞬时爬满全身,浑身发冷汗,心止不住地猛跳,潜意识暗示着自己:
  “难道……难道新闻里的可怕事情就要发生在我的身上了吗?”
  
  阿月边走边咽着唾沫,边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或许、或许他只是路过而已……”
  心里安慰着自己,又联想起自己在网络上看到太多的女生就是因为遇到危险时太慌张而错失了逃命良机,给了歹徒可乘之机。阿月的大脑飞速运行着,试图寻找摆脱危险的方法。
  趁着后面的人离得还不算近,阿月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包里,但是四下摸索了一番,又摸索了一番,始终都没有摸到手机。心里一凉,糟糕,阿月想到可能是刚才下班的时候太累了,把手机落在办公桌上了!冒着冷汗的右手紧紧地在包里攥着拳头,阿月都不敢抽出来,生怕自己多一个动作都会引起身后那人的注意。阿月尽量保持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分辨身后的脚步声的远近。此时应该还不算太近,还有甩开他的机会。阿月寄希望于回家路上那唯一的拐角——小巷。
  
  阿月加快了步子往前走着,仿佛再快一点,就可以跑起来了。阿月走走停停,试图甩掉那人。可身后那人就像是影子一般,似乎怎么甩都甩不掉。
  阿月有些绝望,眼睛泛着红血丝,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但还是朝远处望着,试图在这昏暗的小街上为自己恐惧的目光找到一处港湾一样光亮来停靠。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终究只有那几盏昏黄的灯和灯下扑飞的白蛾。阿月从未感到夜晚的黑是那么浓稠,裹得自己就快无法呼吸了。
  阿月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左手紧紧压在左眼跳动的眼尾,她忽然想起平时还在网络上学过一些擒敌的招数,或许有用。就在回想之际,“啪嚓、啪嚓……”
  阿月身后脚步声犹如一道雷,由远及近地从身后贯入阿月的耳朵,在脑海里炸开来,脚步声越发地清晰起来——那人靠近了,而且还走得越来越快了!阿月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止不住地颤抖,不一会,连带着全身都开始颤抖,血液从四肢涌向大脑,而身后那加快的脚步声不断地刺激着着她的神经,提醒她那人绝对不怀好意!
  
  前面就是小巷了,强撑着战栗的身体,阿月已经快要放弃理智,想不顾一切地冲回家中。但是阿月的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知道,冲动只会更加危险。阿月双眼一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再睁眼,她迅速把后脑勺的皮筋扯下,左手掌心贴在左耳乌黑的头发遮住了手,装作是在打电话,“喂,是爸爸吗,我快到家了,快下来接一下我吧。”
  阿月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出这句话来掩饰着颤抖的声音,也希望跟在后面的“恶魔”能听清楚,知难而退。
  天意总是不遂人愿,它是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却也能成为引起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先前所有在脑海中化险为夷,成功脱险的画面被无情地打得粉碎,阿月再也没法劝自己冷静理智了,抛开了最后的理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要命似的地冲进小巷,她不再想着这样是不是能甩掉身后那人,这样会不会带来更大的危险,她只想快点回到家里,快点结束这个噩梦。阿月的奔跑惊得安居在绿皮垃圾箱里的灰毛鼠都跳了出来,一溜烟地逃走了。
  “哒哒哒哒……”
  奔跑的声音淹没了其他的一切,淹没了周围一切事物,垃圾桶、路边的电瓶车、阶梯、包括自己在阿月的眼里全都是黑色的,黑夜从后方犹如一只洪水猛兽扑向阿月,而阿月的眼前只有唯一一道光——家门。
  
  不知跑了多久,跑到阿月吐尽了肺里的最后一口气,跑到世界上最后一粒微尘都落到了地面,她终于可以伸手推开那道光。
  关上门, 插上销,把黑暗阻隔在外,阿月如释重负,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桌子,抓起水壶就往嘴里灌水,飘向旁边窗外的余光不经意地落在了窗外的一个黑影上,那是小巷里唯一一个人——难道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人!那人穿着黑衣,在阿月的注视下竟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这栋楼走来,竟然直接进了这栋楼!
  阿月移过目光,盯着绿皮铁门,整个人凝固在原地,她在祈祷着门外的那双大皮鞋和窗台挂着的肥大浅灰衬衫能起作用,警示那人有成年男性在家!
  石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敲打着阿月的心,阿月忽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扔下手里的水壶,阿月把身旁的这方木桌拖到绿皮门前,死死地抵住门。尔后又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电视机也打开,调成最大音量。阿月用尽了脑海里能想到一切一切的办法,终于可以不顾一切地瘫软在床,扯过被子蒙着早已被冷汗浸湿的头,在床上缩成一团,等待命运的判决。除了祈祷那人不要发现自己的住处,不要破门而入,阿月真的很想现在就有一个人可以抱抱自己,自己可以放声大哭,可终究都只是自己抱着自己。
  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谁知尽管已经累到眼皮刺痛,眼里布满红血丝,大脑始终都是清醒的,竟然硬生生地熬过了一夜。这一夜,只有阿月低低的抽泣声和电视机里不断传来的吵闹声。
  
  第二天清早阿月向公司请了假,又给同在一城的朋友打了电话暂时搬到朋友家住。哪怕是赔上了一笔违约金,阿月也找了房东退了房。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回到昨晚,迎面拂来的晚风轻轻吹开了年轻男子肩上落的白尘,他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候,这个点,下班后,整条街都空无一人,只有一些顽皮的跑出花坛乘凉的小动物躺在月光的怀抱里,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男子扶了扶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向前伸着脖子,单手攥兜,憨态十足,眯着眼,勉强看清了前面似乎有个人。快步走近两步,发现似乎还是个扎着马尾发的女孩子。男子收回脖子,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前面的女孩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总爱扎高马尾,一蹦一跳地摇头晃脑甩着马尾,跑在他的前面回过头来柔柔地叫他一声“哥哥”。后来自己高中毕业了,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因为家里经济拮据,他没有选择再继续读书,而是来到这座城市来打拼,补贴家用,也可以供妹妹上学。
  
  男子忽然发现思绪飘得太远,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舒了口气,抬头看见自己离前面的女孩竟然越来越近了,而她在这个时候伸手把后脑勺的发圈一扯,一头乌发倾泻而下,左手伸进左边的头发里,然后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她说了句“。……下来接我……”
  “真好啊家人还能陪在身边,诶,爸、妈、妹妹……”男子心里默默地感叹着,眼眶氤氲着湿热的水汽。
  直到男子离女孩只有三四米的距离,男子发现女孩的背影竟微微颤抖,又环视了一周,发现空旷的步道上只有他们两人,是自己吓到她了吗,男子内心瞬间爬满愧疚,她肯定是误会自己了。
  于是他想要快点走到女孩的前面,证明他没有什么别心思。不过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女孩就突然一言不发地跑进了巷子里,一瞬间就消失在夜色里。男子见这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嘴,觉得很抱歉,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行为把女孩吓得不轻,随后也走进了小巷。瞥见女孩慌张的身影拐进了一扇门后,他发现女孩和自己居然住同一栋楼。
  
  阿月在事情过去一星期后,决定和朋友一起在小区里合租一套房,那是一套有整套的安全监控设备,有安保层层把守的房。
  阿月祈祷着,以后再也不要再经历那晚的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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